第九章 今天的天空有点灰
冷冰冰的一月中旬。
今天是本学期最后一节油画课。
6418寝室的4个女生刚准备去画室，却收到油画老师在群里发的通知：全体同学下午去A大商学院楼前写生。
班级群里立刻炸成一团。
“啊，这么冷的天出去写生？“
“要自己走过去吗？”
“颜料都要冻住了啊老师！”
……
摊上这么任性的老师谁也没辙，大家抱怨之后只好开始收拾写生用的东西。
雯子对时玥挤眉弄眼：“嘿嘿，玥玥同学，A大商学院耶，说不定会遇到你家男神噢！”
时玥没吭声，闷头整理画材。
“咦？怎么了这是？”
“失恋了。”
梦琪停下手里的活：“哈？你跟驰早表白了？”
“没有。”
胡萱失笑：“那你失什么恋？驰早托梦给你，让你不许暗恋他？”
雯子和梦琪哈哈大笑。
时玥瞅了她们一眼。雯子立即不笑了，凑过去搂住她的肩：“好啦不逗你了，到底怎么了？”
时玥背上画板：“也没什么，可能最近太累了。我们走吧。”
4个女生提着工具箱，一起朝A大走去。
雯子掏出手机：“我跟田沐说一下，让他下课后去A大找我们。先给我们拍几张写生照，然后让他请我们吃烧烤。”
梦琪：“为什么？”
“庆祝下周开始考试。哈哈，开玩笑啦，庆祝我们田沐大师的学子网粉丝突破10万！”
胡萱：“10万？这么快？太厉害了吧！”
“嘿嘿，田大师的水平你还不知道，而且我雯子可是个运营高手……”
时玥一言不发的听着室友们的讨论。她好几天没登录学子网了，不知道田沐居然有了这么多粉丝。不过，她连自己有多少粉丝都没注意。
离开学子网，时玥的生活好像重新回到原点，回到了没遇到驰早的时候。驰早还是传说中的A大学霸，她也还是她。他们依旧没有任何关系，没有一点交集。时玥不知道自己这学期究竟忙了什么，唯一的收获是，上个月底的四级倒是考的很轻松。
但她不敢再登录学子网，因为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驰早的主页，在看到他的blog里频繁出现唐闻馨的名字之后。
Wenxin Tang的名字第一次出现，是在驰早初中时期的日记，后面他都用TWX代替。
时玥起初看到这个名字就觉得熟悉，稍微一想就记起来在哪见过。对，是唐闻馨。在驰早加她为好友的那天，这个人来看过她的主页。
记得那天晚上，时玥一直处于狂喜的状态中。睡觉前，还躺在床上兴奋的刷着学子网。刷着刷着，她看见自己的主页上有个女生来访，头像很素雅：唐闻馨（A大商学院）。
A大商学院？是驰早的同学？
为什么他的同学会知道她，还跑来看她?
时玥觉得奇怪，刚想点击回访，却发现那个访客记录不见了。
唐闻馨看过她之后，删除了自己的足迹。
这是什么操作？看就看了，为什么要删除?时玥当时就想搜索这个人的，后来被雯子打了个岔，她给忘了。直驰早的日记里出现这个名字，时玥才发觉这件事里大有文章。
她连忙打开学子网，搜索：A大，商学院，唐闻馨。果然找到了她的主页。
唐闻馨在学子网里发的内容不多，大都是转发一些学术文章。她相册里有一些照片，很多是与同学们一起参加活动时候拍的。时玥首先看了她的单人照。她也不能说特别漂亮，但看起来很淑女，五官端正，笑容矜持，有大家闺秀的温婉气质。
有张照片底下她同学的评论道：
“这张照片的表情有点像唐教授。”
“确实，平时不觉得，这样看真有点像，哈哈哈……”
时玥心里一惊，这个唐闻馨果然是驰早日记里的那个人。他曾提到过她的爸爸Professor Tang，一定就是他们说的唐教授了。
所以，唐闻馨不仅是驰早的大学同学，还跟从他初中时候就认识？他们是什么关系，青梅竹马吗？
时玥仔细的翻着她的主页，想找到可以证实他们关系的蛛丝马迹。
在唐闻馨发的活动照片里，时玥看到了驰早的身影。照片里有很多同学，驰早只露了一个侧脸。那张照片下的评论最多。
“哇，从左边数第四个男生侧脸好帅，是A大男神驰早吗？”
“真的是驰早！盛世美颜啊，啊啊啊……”
“有驰早出没的地方，果然人气旺啊，在这里都能被人揪出来。”
“就是，我们在照片里都是绿叶，哈哈，驰早快出来说话。”
有人@了驰早。
下面有驰早的回复：“居然有人趁我不注意偷拍？”
“又不是单拍你，谁让你长的最显眼，哈哈哈。”
他们班同学你一句我一句，嘻嘻哈哈评论了好几页。真热闹，真温馨啊，时玥真心羡慕他们。
但是，为什么没有人拿他和唐闻馨的关系说事？唐闻馨在评论里什么也没说，好像他们不熟悉一般。按理说，驰早这样的人气，和一个一起长大的女生是同班同学，即使他们什么都不是，才子佳人，这种惊天大八卦也不可能没有人传。
是A大的学生太有涵养，还是驰早和唐闻馨有意在避讳什么？
时玥又开始思考，为什么唐闻馨在驰早加她的那天，要去她的主页看？她是怎么知道她的？难道那个时候，她正在跟驰早坐在一起上自习？或者驰早加了哪个女生，还要跟她报备？？他们到底什么关系？
时玥既不安又好奇，一口气翻了驰早的很多日记。
初中高中时期，驰早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提起唐闻馨。他们两家好像很要好，一起聚餐，一起度假，一起旅游。驰早记录了一些旅游时的趣事，还有与唐闻馨的聊天，比如他们对书籍和电影的讨论。
时玥继续翻驰早大学时期的日记，奇怪的是，他大学后却没有在日记里提起过唐闻馨。为什么反而没写了？他们现在同班，应该更有话题才对。驰早大学时期的日记变成学霸学习备忘录风格，其他事情一概不提。两人在学子网里也装作没关系一样。这么低调，是不是在隐瞒什么更深的秘密？
时玥觉得很郁闷。不管怎样，驰早刚加了她，唐闻馨就来她的主页看。他们之间肯定有什么。而且唐驰两家父母熟识，两人一起长大，又聊的来，又都是学霸，现在是大学同学，他们走在一起几乎毫无悬念。
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那些在他学子网里拼命抢沙发的日子，像个跟踪狂一样偷偷读他日记，跟着他报名博览会志愿者……她像傻瓜一样拼命想挤进他的世界，而驰早根本没理过她。
唐闻馨一定觉得她很可笑吧。她们这些每天在驰早主页争先恐后打卡，想吸引他的注意的女大学生，真是一群不知廉耻的傻瓜。每次都前排的时玥，更是傻瓜里的战斗机。
她唐闻馨才是真正的赢家。她只需要保持矜持，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对驰早而言就已经是不一般的存在。她为什么要来看时玥的主页，就是想来看看她努力的样子有多可笑。怪不得看完之后就删除访客记录，因为觉得不屑。
一定是这样。
时玥越想越觉得悲愤交加。
驰早为什么要加他，是看她抢沙发的姿态太可怜吗。他只是出于礼貌。
幸好没有，幸好她从来没有找驰早过聊天，她什么都没有说，总算为自己保留了一点可怜的自尊。
时玥好几天没登录学子网了，她觉得自己主页就是个笑话。
4个女生一起来到A大商学院大楼附近，看到她们的油画老师正在公告栏前站着。
就是第一次遇到驰早的那个公告栏。
时玥跟在室友们后面，走到老师身边。匆匆听完老师的要求后，她们便各自去找角度写生了。已经有不少同学在四处支起画架。时玥比大家的位置稍微退后了一些，在不太起眼的灌木丛附近，把画板拿出来。
她打量着这座古老的大楼，像一座冰冷的城堡。她在遇到驰早之后，也来这座大楼附近偷偷逛了几次，每次都满心希望遇到他，却一次也没遇到。这一次，她却满心希望不要遇到。
天空灰灰的，时玥调出最冰冷的颜色，在画布上涂抹着。
不过，就算遇到又怎样。驰早根本不认识她。
时玥画着画，很快就忘了时间，直到她看见有雪花落在手上。
下雪了？时玥抬起头，却看见田沐拿着相机站在她不远的地方发呆。
田沐都已经下课过来了，时间真的不早了。远点的地方，她的同学陆续收起画架离开，雯子她们也在给作品涂松节油定稿。
时玥再次看了一圈这个不属于她的校园。天色更阴暗。橘色的路灯亮了，在蛛网般交错的枝桠中，像一个个黄橙橙的橘子。人流从商学院大楼走出。那些天之骄子们对周围的环境熟视无睹，边走边互相讨论什么，没意识到自己在被人深深的羡慕着。
时玥真心羡慕他们。他们每天和驰早在同一座大楼里学习，随时可以跟他擦肩而过。他们每天都有借口跟他说话打招呼，也有无数的机会可以跟他成为朋友。
而她自己，空空忙碌了一学期，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网友，她的出现她的离开，驰早都不会留意。
雪越下越大了。
她看到雯子她们已经在收画架。时玥低头为自己的画添了最后几笔，也开始涂松节油，安上分离夹。
还好，到最后，她也没遇到驰早。
……
A大商学院大楼。
这是考试前最后一个周五下午，商学院已经停课了。同学们都在自习室里埋头复习功课。
驰早却看着窗外，有点心神不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许洛斐经常在他耳边提到Z大的时玥，他最近不知不觉开始注意起她来。他发现时玥确实经常活跃在他的学子网里。每次他发点什么，时玥总能第一时间出现。驰早怀疑她是不是知道自己上网的习惯。她除了点赞，评论也写的很认真，好像无论他发什么，她都有仔细在看。
好像不自觉的，驰早开始期待看到时玥的留言。很多次想要回复她，但想到许洛斐那张八卦的笑脸，他还是忍住了。
时玥对摄影很讲究，她经常在留言里提一些拍摄的建议，口气很友好，建议也很奏效，驰早觉得自己不知不觉中，手机拍照水平被她提高了一个档次。
前几天他按照时玥建议的方法，拍摄了一次强逆光场景。发布的时候他还在想，不知道时玥会怎么说。却一直没看到她。这很反常，平时她的留言总是几秒之内就出现。这次，时玥却一连几天都没出现在他的学子网。
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或者因为要考试了，没时间上网？
驰早希望是这个原因。
等了几天后，驰早忍住不住去好友列表里找她的主页。他这学期事情很多，很少有时间看好友动态，所以时玥平时发了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
点进去她的学子网，驰早看到她上一次更新动态是在几天前。最近她确实没有上网了。
驰早翻看她从前的动态，原来她几乎每天都有上传绘画练习。有时候是手绘，有时候是CG。驰早虽是外行，也知道她画的非常好。她的场景，建筑结构精准，颜色干净灵动，既写实又唯美，比上一次看到的好像又进步了很多。有时候，她画着画着，会任性起来，加很多天马行空的想象。高楼林立的都市有漫天的蒲公英，城市的上空飞过一群大鱼……
驰早一张一张认真欣赏着，很多图他都右键保存了。
翻着翻着，他看到时玥发过一组日常照片。照片非常美，都是她不经意的瞬间。有在画画的，有倾听朋友聊天的，有在喝饮料的……还有一张，她拿着相机，好像刚拍完照片。她从相机上方朝镜头看过来。
突然，驰早想起自己在哪见过时玥了。
就是这学期开学不久，在商学院门前。他那时候因为热搜事件，对快门声有点过于敏感。听到她清脆的快门声，他猛然转身，看见刚拍完大楼的她，惊愕的看着自己。
时玥那时候就已经关注他的学子网主页了吗，还是之后才开始关注的？
不管怎样，那次的偶遇，她一定也一直记得。
好像有什么甜美的气球在他心里戳破了，驰早觉得内心深处有甜甜的味道。
他把时玥的那几张照片看了好几遍，每一张都保存下来。之后，他才留意到，时玥在照片的前面，@了一个人，田沐。
驰早随手点田沐的主页。
页面刷出来后，他愣了一下。
这个叫田沐的人，几乎满屏都是时玥的照片。
驰早再看一眼田沐的资料：田沐（Z大艺术系）。
是时玥的同学？他似乎是个很火的摄影师。
驰早不是很懂摄影，但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个人拍的照片很高级。无论黑白照还是彩色照，他的每张作品像有吸引人的魔力，定格了无数惊艳的瞬间。时玥应该是他的固定模特，他拍摄的她，每一张都美的摄人心魄。
驰早随便点开一张图的评论区，很多人留言：
“超爱这一组，时玥女神太美了！大赞！”
“美的无法言说！摄影师大大用的什么镜头啊？”
“感觉你拍这个模特明显比拍其他人要用心，嘿嘿，你跟她什么关系？”
“你跟时玥女神在一起的时间很多啊，她不会是你女朋友吧，啊我失恋了！”
……
驰早看不下去了，关闭了评论区。他仔细看了一会田沐的头像。照片是黑白的，一个男生的侧脸，在认真的拍照。
突然觉得莫名烦躁。
驰早看着自习室的窗户。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好像快要下雪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到楼下有不少人在对着大楼画画。
“那是建筑系的吗？”驰早问窗边的一个同学。
“不是，我刚才下面上来。听说是Z大艺术系的学生在写生呢。”
驰早心念一动，立即合上笔记本，走下楼。
远远的找了好一会，他才看到时玥。他从银杏树下绕过去，走到她身后。
时玥在画一幅很冬天的场景。前景是漆黑的枝桠，远处是阴沉的天，和城堡般的商学院大楼。整个画面都是冷色调，几乎水墨一般，有一种冰冷的震撼。她画画的动作很娴熟，调色飞快，落笔精准。
驰早在她身后出神的看了好一会。
开始下雪了。洁白的雪花飘落在她柔软的长发上。驰早很想伸手帮她抚掉。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快门声。驰早抬起头，看到田沐站在不远处，对着他们拍照。
田沐拍完以后，好像才注意到他，放下相机朝他看过来。
驰早不确定这个学子网里很火的摄影师是否认识他，但他不禁想到，时玥这么对摄影这么讲究，一定会很欣赏田沐这种有才华的摄影师吧。
那种莫名的烦躁又来了。驰早看了田沐一眼，匆匆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公寓，驰早打开门，却看见许洛斐翘着腿靠在沙发上。
他一边关门一边闷闷的问：“你怎么在这？”
“我发消息约你吃饭，你不回，我就找来啦。反正你大门密码我又不是不知道。”
驰早放下东西：“我没胃口。”
“嗯，那就晚点再去咯。”许洛斐一边玩手机一边懒懒的说。
驰早没说话，坐下来打开笔记本。
“怎么了这是，袁女士又来骚扰你了？”
“早让你听我的，约那个Z大的时玥，名正言顺的把唐闻馨打发走，你又磨磨唧唧。现在好了，那个时玥已经是学子网网红了，风头大了，约起来就有点麻烦。”
驰早还是没理他。
“不过那妹子确实挺正，我也在学子网加了她，你不介意吧？”
驰早突然转过脸，怀疑的看着许洛斐。
许洛斐忍不住想逗他：“看我干嘛，反正你情敌已经这么多了，又不多我一个。你不是对她没兴趣吗，那别耽误人家姑娘了。让给我，我去约她，怎样？”
驰早犹豫了一会，没说话。
许洛斐把手搭在他肩上：“说啊，怎么样嘛？”
驰早没好气的甩开他：“随便你！”
“哈哈哈哈……”许洛斐笑的滚在沙发上：“知道吗哥们，你的反应已经暴露了你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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