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假期还剩下两个多星期的时候，里德尔借着采购材料和下学期课本的名义从斯拉格霍恩那里获得了离校的准许，他喝下一瓶魔药后用幻身咒带着我来到霍格莫德，然后幻影移形到一处偏僻的空地上。他拿出那封印有塞尔温家徽的信，一栋略显破败的住宅的轮廓凭空浮现在眼前，他打量了一下房子，然后走上台阶按响了门铃。
门后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缝隙里探出一个皱巴巴的脑袋，那脑袋上还有一双灯泡似的大眼睛。
“是客人！”大眼睛眨巴了一下，像是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家里好久都没有来过客人了！而瑞秋什么也没有准备！”
那个拥有皱巴巴脑袋的瑞秋用力揪了揪自己的脸颊（我觉得她好像把脸上的褶子扯得更松了一些），然后猛地摔上门，我愣了一下，只听见门后面传来瑞琪尖利的大喊声：“主人！主人！有客人来了！”
“这是什么？”我忍不住拉了拉里德尔的衣袖，再一次深深觉得自己对于我们所创造出的那些生命其实并不了解。
“家养小精灵。”里德尔看起来对此并不愿意多言，“一种魔法生物，供巫师驱使奴役。”
我点了点头，门后传来塞尔温熟悉的呵斥声和下楼的声音，紧接着门又被打开了，只不过这次探出来的是头发还略显凌乱的塞尔温。他看了看里德尔，又看了看里德尔身后套着不太合体的袍子的我，眼神明显愣怔了一下，但他很快便调整回得体的笑容将我们迎了进去。
“我没想到你会来的这么快，汤姆。”塞尔温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还不忘和里德尔虚与委蛇的活络氛围。
“毕竟这件事情比较着急，我还是希望快一点办好。”里德尔却显然没有半分想浪费时间来客套的意思。
塞尔温领着我们来到客厅，这里并不宽敞，陈设也很简单，但是好在收拾的还算整洁。名叫瑞秋的家养小精灵端着一个磕掉了一块瓷的托盘蹦蹦跳跳的走上来，将三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放在桌子上——她看起来对自己终于有事可做感到高兴极了，然后有些夸张地抱着托盘鞠了个躬又很快消失了。
“我相信我在信里已经和你说明过情况了，塞尔温，我假定你完全清楚明白我的意思？”
塞尔温脸上得体的微笑僵硬了一下，然后很快又以更圆滑恭顺的笑容活络回来。
“当然…当然…这是你的远房表妹，要到霍格沃茨上学。”
我在里德尔背后翻了个白眼，哦，全校都知道他是个孤儿，哪来的什么远方表妹，这可真是个蹩脚的谎言。可是看塞尔温的样子，就算是里德尔对他说我是他亲妈塞尔温也不得不接受，毕竟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明白除了里德尔他并没有什么可以再依傍的。
“是的，就是这样。”里德尔短促的笑了一声，把我往前拉了一把让我站在他身边。
“可是正如我在信中所说，混血的身份在斯莱特林学院也许有些寸步难行，你知道的，我不希望她再经历我经历过的那些事。”里德尔说着拍了拍塞尔温的肩膀，特意把最后几个字拉的老长，塞尔温哆嗦了一下，显然他和里德尔都对“我经历过的那些事”心知肚明，这真是一种变相的威胁。
“所以，塞尔温，我想我是不是可以冒昧的把她假托在你家族的名下，让她借称一下你的姓氏？你的父母早亡，族亲凋敝，我想如果多一个妹妹也许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
塞尔温抬起了头，他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抗拒，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袍子，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其实我很想对塞尔温说我也没有很愿意借用他家族的姓氏。毕竟对于灵猫来说所有的生物都为我们所创造，我们应该是万物的主人。可是突然要我冠以一个人类的姓氏，这弄得就好像我成为了人类的所属物一样。这样看来明明就是我比他更亏一点。
“我相信你，塞尔温。”里德尔盯着塞尔温攥紧的手又开口道，“你一直都比莱斯特兰奇和诺特更值得信任。”
明明就是他和拉多夫斯与诺特比起来更好操控吧……我在心里吐槽道。
塞尔温抬起头看着里德尔的眼睛，里德尔毫无畏惧的迎上他的目光，紫衫木的魔杖在他的手掌里被摩挲着转动。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以为他们会打一架——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但是很遗憾在半分钟过后塞尔温率先低下了头。
“好吧。”他松开了攥着袍子的手，语气里是充满无可奈何的疲惫掩饰下的轻松。
“我相信你，塞尔温。”里德尔满意地笑了笑，他向塞尔温伸出手，“你的手臂。”
塞尔温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把自己的胳膊放进里德尔的手心。里德尔用杖尖挑起塞尔温的袍子，然后点上手臂的皮肤。
“mor□□ordre。”
一缕黑色的烟雾从杖尖飘散出来，然后像吸血蛭一样悉数钻进塞尔温的皮肤里。豆大的汗珠从塞尔温额头上滚落下来，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害怕。一个丑陋的骷髅头张着巨大的嘴吐出一条蛇的标识缓缓浮现在塞尔温的皮肤上，它们一开始涌动着扭成一团，最后在更多黑色烟雾的注入下逐渐变成固定的形态，如同不可抹去的纹身烙印一般永远刻在了男孩的皮肤上。
“尸骨再现，当你对准这个标记念咒语时可以联系到我。”里德尔敲了敲塞尔温的手臂，看样子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同时，如果我想的话，我也可以通过这个标记知道你的位置，以及你大概在做什么。”里德尔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他的语气稀松平常，就好像只是在谈论伦敦糟糕的天气。而塞尔温的脸色已经变得灿白了。
“我能信任你吗，我的朋友？”里德尔帮塞尔温整理好袍子的袖边，然后松开了手。男孩的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
“当然。”他嚅嗫着回答。
“客人们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主人！”一声爆鸣声在空气中响起，瑞秋出现在客厅里。不得不说她的到来恰好缓解了方才的尴尬，塞尔温回过神来，恰到好处的掩饰住脸上失魂落魄的神色，他挺直了脊背，像是要从这个动作中找回仅剩无几的尊严。
“瑞秋，这是里德尔先生和·····”，塞尔温停了下来，用探究的目光看了我一眼。
“西娅。我叫西娅。”我连忙开口说道，生怕里德尔再给我找来一个人类姓氏之后又要给我换一个人类名字，我可不愿意顶着全副武装的人类名字生活！
“这是里德尔先生和西娅小姐，他们是我尊贵的客人，所以不管他们有任何需求你都要尽力满足，在这栋房子里你要把他们看得和我地位同等重要，明白了吗？”
瑞秋拼命点起头来，她瘦小的身体像一根快要被折断的麻杆。塞尔温领着我们上了二楼，楼上有五个房间，最靠外面的一间房门半敞，从门缝里可以看清床上还未来得及折叠整齐的被子和散乱在桌面上的书本以及文具——看来这就是塞尔温的房间。
“最里面的那间是我的父母生前的居所，除此之外，剩下的房间你们随便挑选。”塞尔温说完还惴惴不安的看了一眼里德尔，好像生怕他开口提出要住进他父母的那间房子，天哪，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个男孩一定会为难的晕过去的。
不过还好里德尔并没有侵扰已故生命的故居的兴致，他随意指了指紧挨着塞尔温房间的两间空卧室：“不用麻烦了，就这两间吧。”
我对里德尔丝毫没有询问我的意见就自顾自的做出选择非常不满，但是很显然在这种问题上争论实在是毫无意义。里德尔率先走进第二间卧室，留下我和塞尔温大眼瞪小眼。最后我咳嗽了一声，回过头去走进了暂时属于我的那间空卧室——梅林啊，这实在是有些过于尴尬了，我真的不明白怎么以人类的身份和其他人类相处。
在里德尔的“指导”下，塞尔温给迪佩特校长写了一封声情并茂的信，信里详细讲述了他是如何在这个假期送走了最后一位远房族亲，然后又是如何接受他那位族亲临死前的重托照应他的女儿。总而言之就是，他希望能让自己的堂妹——也就是我，和他一起到霍格沃茨上学。
迪佩特校长的回信在两天后被一只棕褐色的花斑猫头鹰送了回来。信里充分表达了对塞尔温的关照和同情，同时也表达了对我的欢迎。和信同时寄来的还有一张清单——我每个学期里德尔也会收到的那种，上面列清了我在霍格沃茨会需要的东西。按照里德尔的说法，我比他小几岁。我得说这实在是有些不要脸，因为我真实的年龄恐怕要在这个两位数中间再多添上一个零，不过我只是在心里暗自羞愧了一小会，就高兴的接受了这个安排——没有人会拒绝把自己的年龄变小，不是吗？
我的课本都可以用里德尔的，袍子也可以买一些二手货，但是唯一没法替代的就是一根魔杖——我已经没办法也不能够直接在指尖运用魔法了。在临近开学的前三天我们三人来到了对角巷，然后里德尔独自拐弯去了翻倒巷，我和塞尔温则来到奥利凡德的魔杖店。
塞尔温把一袋钱币塞进我手里，然后小声说了句“你自己进去吧。”就一屁股坐在了门外的椅子上，大有永远也不想起来的趋势。其实我也并不需要塞尔温的“陪同”，于是我亳不客气的掂了掂手上的钱袋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悦耳的风铃声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这里和五年前我和里德尔来的时候几乎没有一点区别。唯一一点变化大约是灯光又昏暗了不少。五年前我来的时候是一只灵猫，只能和地上的尘土亲密接触，并且要努力跳上高高的家具才能看清店里的全貌——但是现在我是以人的形态站在这里，那么一切便变得不同了起来。
“你好，我的客人。”奥利凡德有些沙哑的嗓音从柜台后传出来——他好像被卡在了两个货架之间。
“你好。”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像个第一次见世面的小姑娘那样带有些怯怯。
“这可是一位特殊的客人。”柜台后面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塌下来了，不过老人的声音听上去依然从容。
我心下一惊，双手不自觉抓住了长袍，然后又自我宽慰着松开了。灵魂魔法是不会轻易被看透的，更何况是灵猫亲手施展的灵魂魔法，我甚至觉得除了生命女神本人之外，是绝对不会有人识破这一切。就算是有，也不应该是一个做魔杖的老巫师。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退后了两步离柜台远一些，警惕地盯着那些货架，生怕后面突然走出来的老人会戳穿我和里德尔的秘密。
但事实上的确是我多虑了。走出来的老人满头灰尘，他只是询问了我的名字和惯用手——我毫不犹豫地报出塞尔温的姓氏——老人也并没有什么疑问。我张开手臂，熟悉的银色卷尺在胳膊四周飞舞着测量它所需要的数据，完事之后它又蹦蹦跳跳地回到奥利凡德旁边。他沉吟一会——就像在听那卷尺说话一样，然后走进层层叠叠的货架，没一会便抱着一大摞盒子走了出来。
我按照奥利凡德的指示一根一根拿起盒子里的魔杖尝试起来，久违的魔力流动的感觉让我激动的有点想哭——魔力一直淤堵在体内的感觉并不好受。每当我挥舞起一根魔杖的时候都会给这店里带来差不多的“灾难”，你知道就是打碎鱼缸或者掀翻货架什么的。奥利凡德看起来对此习以为常，他时不时点评几句，但是一直都没有说出到底哪根魔杖才是最合适的。
终于，当我放下了柜台上摆着的最后一根魔杖。奥利凡德才终于从一直盯着我的动作里回过神，他看起来有些为难。
“啊，塞尔温小姐，我得说这可真是一件怪事，看起来这些魔杖们和你都很合适，你不是个挑剔的主人。但是这样反而让人更难以做出判断了。”
额，我想着大概是因为灵猫对于世上万物还是很有一份亲和力的，这些魔杖当然会为我而驯服，因为我是创造他们的主人。不过这个理由显然是不能说给奥利凡德听，于是我只好做出一副困惑又为难的样子。
“哦！先生，那我到底应该如何选择呢？”
奥利凡德挠了挠他本就不剩下几根头发的脑袋。
“你希望你的魔杖是怎样的呢，塞尔温小姐？”他温和地问到。
“我希望它是一根强大的魔杖。”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灵猫本来就拥有强大的魔法，即使是因为一些不可控力使得我在保存了里德尔的一片灵魂之后同时融通了他的魔力，但是看他那股聪明劲——我丝毫不怀疑他会是个强大的巫师——就像当年奥利凡德所说的那样——成就一番大事业。所以我并不认为换了一种魔力我就该失去原本的力量。
“强大的魔杖……”奥利凡德沉吟了一会，他在那一排魔杖盒子前来回踱步，然后像终于想起什么一样的挑出一根魔杖献宝似地递到我面前。
“黑胡桃木…雷鸟尾羽…十二寸英寸…”他的脸上逐渐绽开满意的笑容，“它会如你所愿发挥强大的力量的。”
我将信将疑的接过了它，这根魔杖通体呈一种哑光的漆黑色，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过对于雷鸟我倒是有点印象——那种每逢狂风暴雨就停在一棵树枝上然后把整棵树都劈的焦黑的小家伙，好吧，我不得不承认那的确也是一种力量。
我就这样带着云里雾里的满意付给了奥利凡德七个金加隆，然后带着那根属于我的魔杖和一句“黑胡桃木要求主人必须诚实面对自己的内心，如果主人表现出任何自我欺骗的情况，它是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力量。”的忠告离开了店铺。塞尔温早已不见踪影，门口椅子上坐的笔直的那个黑色背影是里德尔，他正翻着一本书，椅子上还有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夕阳打在他黑色的袍子上，散发出一种隐隐绰绰的光晕。
“汤姆？”我用魔杖戳了戳他的背，尽管我知道魔杖大概不是这样用的。
里德尔回过头，于是光线悉数落入他黑色的眼睛，然后被割裂成一点一点散碎的明星。我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和他一起走出奥利凡德魔杖店的那一天，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孤僻古怪的小男孩，而我也还只是一只涉世未深的灵猫。
“在霍格沃茨之外不能随便使用魔法，如果你和我的魔力真的因为魂器而联通的话，那你的身上也会有踪丝。”
里德尔皱着眉头把魔杖从我手里抽了出来然后放进了他自己的口袋里，提起袋子转身就走。我愣了一下，朝着那个越来越远的背影追去——我倒是开始发现变成人形的新好处——终于不用抓挠里德尔的裤脚而是可以扯着他的手臂或者试图拍着他的头吵闹了。
影子在逐渐西沉的落日下被越拉越长。
我第一次为成为人类这件事情感到一种隐秘的餍足。
我是猫的时候，被里德尔抱在怀里，放在腿上，于是我仰视他，就像在看高高在上的神祗。
为数不多的几次，我趁里德尔睡着的时候变成人去做一些与他有关的事，于是我俯视他，就像俯瞰渺若微尘的人间。
直到，直到，直到我真正变成人。这一刻，我终于能站在他面前，踮起脚尖平视着我熟悉的眼睛。
我终于看到你了。
或许在我心里，成为人类是我们重新恢复从前那种亲密无间的开始。
却不料终无法避免渐行渐远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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