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11
威尔逊停好车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下车之后，他靠在车上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贸然去敲埃莉诺的房门。
她可能不太想见到自己。
即便她说，答案本身是没有对错的。可以带你不代表着，听答案的人内心不会进行评判。
威尔逊仰头看着埃莉诺的房间窗户，那里黑洞洞的。
她或许在休息。
他已经有一个礼拜没有在工作时间之外见到埃莉诺了。这一个星期他都被派到印刷厂跟进出版进度，要么就是去洽谈一些歌曲或者动漫化的项目。总之，不到黑夜降临威尔逊是不可能回到家的，而每一次抬头，埃莉诺房间的灯都已经熄灭了。
埃莉诺的作息，众所周知，和猫头鹰一样。
威尔逊只能理解为，她不想见到自己。
被拒之门外的情况不是不能处理，威尔逊拿着手里的咖啡喝了一口，□□让他在忙碌了一天以后仍能打起精神去面对棘手的情况——拿他过往的经验之谈套用在埃莉诺的身上，总会有些失灵。
按照现代社会的规矩，威尔逊拿出手机给埃莉诺发了一条拜访短信。
过了十分钟，她没有任何回应。
于是威尔逊从埃莉诺门口花坛后面摸出了备用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他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房子里的状况，就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能量波动，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仍在亚尔弗里德。
短暂的怔忪过后，他迅速地冲上二楼。埃莉诺的卧室门上了锁，他敲门：“埃莉！埃莉诺！”
大概过了一分钟左右，门内没有任何动静，但是能量波动剧烈，非常不稳定。威尔逊失去了耐心，抬腿踹了门锁几下，破门而入。
能量暴动的中心平躺在床上，双手紧紧抓着被子，眉头皱得快要打结，神情痛苦甚至夹杂着零星恐惧，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看见这么一幅情景，都只会以为，这可怜的姑娘只是做噩梦了。
威尔逊心里有那么一瞬间因为没有找错人而产生的喜悦，但很快，他眉头下压，似乎被难住了，最后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戴在左手食指上的戒指，翻手将戒指面贴在埃莉诺的眉心上。
戒指本来若有若无的光芒突然大盛，几乎成为整个房间的最亮点。光芒下的埃莉诺脸色惨白，鬓角和额头已经被虚汗完全打湿，贴在皮肤上。
威尔逊不由得手上用了些力气，埃莉诺的头往相反的方向滑去，他就伸出手拖住她的下颌角。
他滑动拇指擦掉埃莉诺不停往下滚落的冷汗。因汗水而显得滑腻的皮肤贴在指腹上，威尔逊想，从来不肯示弱的人，一旦显示出无与伦比的脆弱，就会让人觉得无比怜惜，尤其……尤其她本应该在他的庇护下成长。
埃莉诺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像是跑过了一场马拉松，比睡觉前更累了。
她最近总是这样，一个常年失眠的人突然嗜睡起来，她自己适应得不好，觉得非常别扭，更别说每一次这样无效的睡眠之后，平躺着总觉得呼吸不畅，口干舌燥。
她突然发现自己身后多垫了一个枕头，并且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她拿手碰了碰杯壁，发现还是温的。
那么，除非是哪位小偷先生大发善心，那就是知道备用钥匙在哪的威尔逊来过了。毕竟，瑞贝卡今天和卡尔去周围的小镇旅行了。
埃莉诺觉得自己已经饿得身体各项机能发出抗议，想着把杯子里的水喝了润一润喉咙，再把肚子填饱，却看到自己左手食指上多了一样东西。
那枚几乎算是威尔逊标志性配饰的绿宝石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手上。而且，它真亮啊，在黑暗里，几乎就像一盏小夜灯，在威尔逊戴着它的时候，它也这么亮过吗？
房门咔哒一响，威尔逊端着盛着三明治和牛奶的托盘走进来，埃莉诺没有加之任何思考就问：“为什么这枚戒指的亮度会改变？”
她问完，还没来得及后知后觉地认为自己疑神疑鬼，威尔逊就非常坦然地答非所问：“它不仅亮度会变，其实它的形状也会变，你可以尝试一下。”
戒指本身的造型，像是一截崎岖的树枝末端坠着一颗墨绿的方形宝石，男戒的款式戴在埃莉诺的手上显得有些突兀。埃莉诺心念一动，戒指竟然真的变成了另一个样子：五颗绿宝石，大小对称着依次递减，戒指环也变得纤细。
埃莉诺惊讶之余，将戒指变来变去，威尔逊对此只有一句话：“还是最初的那样比较好看。”
“对不起。”埃莉诺缓过神来觉得自己幼稚得不行，“我给你变回去。”
“不用了，这个戒指，本来就应该给你的。你还记得吗，这是你父亲给我的。”
“可我记得这个戒指对你很重要，你几乎没有一刻摘下过它，你不一定非要把它给我。真的，这种夺人所爱的感觉很不好。”
威尔逊低低笑了几声，在她头顶摸了摸：“不是夺人所爱，而是物归原主。”
在这几个月的相处中，埃莉诺能明白的只有一点：威尔逊不会轻易越界。可是头顶能感受到威尔逊干燥的体温，导致她的肌肉有一些僵硬。
“这是你父亲弥留之际给我的，除了我和你，对其他人没有什么意义。”威尔逊坐在床沿，脸上是很放松的笑容，“我自己觉得这是你父亲信任我的实证，但这是为你做的，我总有一天要还给你。这里面也没有什么很高深的法术，只是铸造的时候滴进了你父亲的一滴血，使得戒指靠近你会变得更亮；存放了一些可以保护你的小法术而已，当然在这里是绝对不会用到的。”
“可是，你之前没有给我，甚至都不算非常乐意提及这个，是因为你没有完全确认我的身份吗？”
“有这样一些顾虑在里面。”他的手肘撑在两膝上，十指交握，耸了耸肩，“但是更重要的是，埃莉，你身上发生了能量的波动，很不稳定，这个戒指可以帮助你。”
埃莉诺眼睛里流露出了仿佛听见了天方夜谭的迷茫：“我好像只是……嗜睡而已。”
“是有点难以置信，这我知道。可我贸然闯进来不是没有理由的，我是感受到了你的情况不太稳定才出此下策。你也不一定非要理解，你就当这枚戒指只是一个装饰，轻易别把它拿下来，看看情况是否有所好转。”
“那你呢？”
“我怎么了？”
“你少了一个戒指。”埃莉诺皱了皱眉头，“你的装扮一向严肃，这枚戒指在你的身上存在感很强，少了这个，会显得奇怪。”
威尔逊又笑了，今夜他似乎格外地愉悦，“不会的，大家会像习惯它存在一样，习惯他的消失。已经八点了，你得吃着东西。”
说着他站起来，弯腰托起埃莉诺的后颈，又行云流水般地塞了一个枕头在她的背后，要拿起三明治，像是要喂到埃莉诺的嘴边。后者吓了一跳，赶快举手把三明治接过来，吃了几口以后，对着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威尔逊说：“我感觉，我生病让你自在了很多。”
他没有否认：“的确，我发现我能做的事情变得多了，有的放矢的感觉很好，真的。”
“听着很有点劳碌命的意思，你可真奇怪啊。”
可能是坐在被窝里吃东西，看着还有那么点虚弱的埃莉诺，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攻击性，意外地显得很好沟通，威尔逊不自觉地说：“那晚之后我其实一直担心自己被你讨厌了。”
“没有。”埃莉诺接得很快，威尔逊“嗯”了一声，但明显地并不相信，自顾自地说：“我就需要体现出自己留下来能创造的价值。可是，埃莉，你太独立了。虽然你成长成这个样子我很欣慰，但的确也会苦恼于没有罅隙介入你的生活。”
“我今天闯进来之前，还在犹豫，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我这么粗鲁冒失的行为会不会让你产生到更多的反感。但真正见到你的那一刻，所有的顾虑都抵消了。”他的声音突然变低，灰色的眼睛里货真价实的疼惜有那么一刻刺痛到了她，“你不知道，你一个人躺着的时候显得有多无助。”他的喉咙哽了一下，“而你一个人，究竟这样度过了多少次这样无助的时光。”
“你又自责了？这没有必要……”
“我在乎，所以我自责。”
埃莉诺没有办法感同身受，但是，威尔逊真的看起来非常难过，一双眼睛灼灼的，像是要把她的心烧出一个窟窿。于是，埃莉诺把三明治掰成两块，没咬过的那一边递了过去：“你是不是也没吃晚饭，稍微吃一点吧。”
能感受到威尔逊确实不太适应埃莉诺岔到一个街区以外的节奏，他兴致寥寥但仍然接过了三明治，以一个不紧不慢的速度吃完。
“我没有讨厌你。”
埃莉诺感觉到食物进到胃里，恢复了一些力气，一开口就想笑：“你这样的架势，真是和开完家长会回来找孩子谈心的父母一模一样啊。”
威尔逊很温柔的笑了笑。不是被俏皮话逗笑了，是那样的眼神停留在一个人身上，就会露出来的温柔神情。
真诚的温柔，会让人格外地坦诚。
所以她说：“我其实很喜欢你。”
她看到灰色的星星为这句话闪烁了一下，“我猜贝蒂和你提过，从小到大，我不怎么合群，也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最能聊得来的人，就是贝蒂，卡尔也算一个。”
“我很久没有和一个人朝夕相处那么久；离开家之后，和贝蒂分开住以后，也没有人在我说出口之前，就发现我生病了；我或许从来没有说过，但其实，在你看来可能这一切都是补偿，都是理所应当；可是对于我，我很感激遇到你，这和我们最终会走向什么结局没有关系。”
她把手轻轻放在威尔逊交握的十指上，灯光下，她的神情有些憔悴，但笑得很温暖：“威尔逊，很高兴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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