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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露西亚·戴维德之死


露西亚·戴维德存在过,也将一直存在。

        她的房间里有她曾描述过的木架,上面挂着落叶做的书签、棉绳编织的捕梦网、泛黄且字迹暗淡幼稚的便签。一两块形状奇怪的石头、一叠书稿、干枯的啤酒花、日记……所有的回忆都在此浮现,又被积下的灰尘和蛛网遮掩,构成独属于露西亚·戴维德的天真浪漫的童年。

        她的裙子大多数曾经是鲜艳的颜色,却不张扬,也没有复杂繁琐的蕾丝堆砌,因为太久无人收拾整理,已经散发呛人的霉味,老鼠也光顾过她的衣裙,在胸衣里做窝。

        她常看的书里夹有一张设计稿,上面f先生印章还勉强能分辨出轮廓。花体的f,两根横线被花藤缠绕,如同篱笆开满鲜花。

        伊格内修斯把它拿下来收好,听见瓦特·泰勒在下面叫他,忙走下楼梯。

        瓦特·泰勒在门厅发现一堆整理好的白纸和唱片,信件曾被揉捏成一团,展开时透露着家长的无奈与愤怒,唱片则被摔成碎片,又一块块仔细地拼凑起来,每个刻痕都紧密相连。

        “和他们说的一样,没有声音。”瓦特盯着留声机,它的唱针在轨迹上滋滋地划动,像一头已经嘶哑脱虚的动物。

        伊格内修斯观察一会说:“当然没有,这些东西都用了法阵加密。”

        瓦特挑挑眉,“所以我才不喜欢魔法师。不过,想要找到真相我们还得去找格雷沙姆咯?”

        伊格内修斯放下白纸,决定把瓦特支开,“这些东西先放着,先把其他更有用的找了再说。”

        “行,这地方太邪了,我先去外头抽根烟”瓦特看了他一眼,走出门厅,脚步声回荡在吱吱呀呀的楼梯间。

        伊格内修斯等他走远才轻声唤出尘封已久的法杖,好在它还认对它漠不关心的主人,应声出现在他手里。

        他挥动乌木魔杖牵引出一根紫黑色的细线,像根细针在纸边轻轻跳动,寻找合适的点位揭开掩盖罪恶的膜。

        “是魔域的语言……”伊格内修斯皱着眉头喃喃道。他放弃使用魔杖,唤起体内横冲直撞的另一端力量,任由黑红色的雾气攀附上手指,渐渐扩散到整个手掌。

        当手掌触及到信件时,剧烈的震动在直面上荡漾,同源的力量开始共鸣,空白的信件上逐渐浮现携带密语的法阵,复杂的线条有如被搅乱的毛线团,密匝匝连在一起。

        伊格内修斯实在不想使用不洁的力量,但这力量往往更加暴力有用。他手指屈成爪,像破坏蛛网那样,粗暴地扯断那些红色的绒线。

        知晓这是来自哪里的力量,它又如何运转后,破解就成了枯燥的重复工作,除了大量消耗精力以外,已经没有任何挑战性。

        在重复的工作中,伊格内修斯口干舌燥,却不肯停下休息,任由凌乱的线条覆盖双目,阻挡光芒进入,直到眼前开始出现幻觉,他有些摇摇欲坠。

        幻觉进行得异常缓慢,时间被大大延长,他有足够的时间看和感受周遭的一切,不浪费任何细节。

        曾经无比恐惧的深井再次出现在他眼前,从头皮开始颤栗的疼痛感钻进眼睛,更为巨大的压迫从柔软而有弹性的井壁于四面八方涌现,拦截压迫此间存在。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寻找唯一的出路,看见魔域的黑红色月光照耀在井壁上,它是永远残缺,代表不安与癫狂的下弦月。

        周围的一切都看不清了,伊格内修斯感觉自己在堕落,或者说,被深井下的物质拖累。他的身体和灵魂都变得越来越沉重,就像背负着层层枷锁,压得喘不过气,又强撑着身体想要挣脱。

        老师的声音从缥缈的远方传来,他呼唤着他的名字,“伊格内修斯?伊格内修斯!”

        他透过荡漾的红夜勉强看清瓦特·泰勒,或者说是他的灵魂。他的灵魂看上去是深蓝色的。他甩甩头,希望把幻觉甩出大脑,余光猛地瞥见另一个更加闪耀的灵魂。

        它站在很远的地方,但黑夜无法遮蔽它的光亮,它在为他祈祷,却不肯上前帮助他。

        随着他越来越渴望看清楚那个月光般温和的灵魂,黑夜褪去,视野动荡,头脑却传来剧烈的疼痛,身体开始有了知觉。他瘫坐在沙发里,正在颤抖。

        “喂,我就抽了根烟,你干了什么?”瓦特拍着伊格内修斯的脸,希望这能让他恢复清醒。

        伊格内修斯躲开他,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地说:“我需要水。”

        “照顾你这大少爷真麻烦。”嘴上这样说,瓦特还是得帮助他。没办法,他是他最机敏最喜欢的学生,以后定能成就一番伟业,可不能因为缺水夭折在这地方。

        伊格内修斯又跌入幻境,漆黑的影子环绕着他,在数不尽的恐惧中,睁开无数只可怖的眼睛,对他发出恶毒的咒骂,把他拉入吞噬希望的泥潭。

        刚才那个闪耀的灵魂再次出现,这次应该称之为“她”。她在哼唱歌谣,没有意义不成旋律的歌谣,来自新生儿的呢喃,或者草木的低语,要么就是从星星间传来的共鸣。

        她依旧没有帮助他,只是他凭借着对光的追寻一步步走向她。

        但随着他的接近,她的存在开始消散,透过闪烁的灵魂,他再次看清人类房屋的陈设,闻到灰尘的气息,听见瓦特慌忙的脚步声。

        伊格内修斯喝下一整杯水,稍作休息,强装镇定地站起来,对瓦特说:“不用找格雷沙姆了,我刚刚找到他之前炼的药粉,撒上去那些东西就自己浮现了。”

        他又坐回信件和废纸堆里,把快要粉碎的唱片捡起来给瓦特,不由分说堵住瓦特的疑问,“日期上看,这是第一张。”

        与之对应,伊格内修斯看起相同日期的信件来。还没进入阅读,他就被唱片里传来的扭曲的尖叫吓得一震。

        他看向瓦特,连他也被吓得低声咒骂。

        “你们把她养到17岁,听过她的尖叫吗?”另一个女人略带疯狂的声音钻进唱片。

        她继续说:“好了好了亲爱的,别乱叫了,快,告诉你父母你现在在哪。”

        沉默持续了三秒,隐忍不下去某种刺激后,喘息又上升为沙哑的尖叫,叫得伊格内修斯的心都提起来。

        “别叫了,给我好好说话!愿你喉咙里长起个痘疮来吧,你这大喊大叫的狗东西!”癫狂的女声不耐烦起来,“我有几百种方法让他们确定是谁的,别逼我,露西亚·戴维德。”

        恐惧到极点的尖叫疯狂持续,直到被清脆的巴掌声打断,“再叫我就割掉你的舌头了。”

        瓦特忍无可忍地拨掉唱针,对伊格内修斯说:“我看还是别继续了。”

        “继续。”伊格内修斯倚着沙发脚说。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发乌,显得更为病态。

        “你没必要折磨自己。我们现在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会强迫你相信宗教。”瓦特高声提醒道。

        “继续。”

        伊格内修斯发脾气时和他父亲有些相像,眉头压下,眼睛里迸射可怖的火花,说话简短且毋庸置疑,毫无回旋余地。伊格内修斯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未学会隐藏,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惹他的人全部干碎,不像他们家的二少爷只会耍赖。

        瓦特只好把唱针拨回去。

        她还是依旧尖叫缓解疼痛,不愿说一句话。

        “好吧,那你父母就只能干着急咯。”

        声音戛然而止。

        伊格内修斯把第二张唱片拿给他,“我得弄明白她是怎么死的。”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你还要知道什么?”瓦特不肯借过唱片。

        伊格内修斯毫不留情地说:“那你可以出去了。”

        他捋捋头发,起身把瓦特推开,往留声机里放入第二张唱片。

        让两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是,或许前几天的“相处”让两人都有些疲惫,这次她们在探讨创作的经验。尽管已经知道结局,但诡异的和谐也带来喘息的空间。

        露西亚正用她辩论时特有的清冷的声音说:“你很喜欢那颗星星。可惜,它再也没法照亮你了,你自己拒绝了它,只能批判别人的作品,自己却写不出哪怕一个字,真可怜。”

        “我的天,你简直是跟风浪一起来和我作对。你才更适合批评家的称号。嗨呀,比起和我说这些,还是考虑考虑自己现在的处境吧。今天是第四天,你的父母还是没找到你呢。”

        “你想不到反驳我的话,才会让我注意当下,比起我,还是你更可怜一些,借着别人的生命活了那么久,脑袋里却什么东西也没有,就像从来没有活过。”

        另一个声音停顿了会,再开口已经有些愤怒,“嗯嗯,你作为平民能考上大学确实了不起,但是,肚子里全是诗集和文集又有什么用呢,你也要从没有活在这世上过了。”

        “我会留下东西的,你什么也没有。”露西亚的声音听起来高傲,完全不像俘虏,而是王者。

        “等我把你的痕迹全部吃掉,你看你的父母能拿什么证明你存在。”

        露西亚沉默片刻,高声说:“尽你吹着怎么大的风,只要船儿掉得转头,就让你去吹吧!”

        “哈哈哈哈很快你就会发现你的锚缆全然抵不住风暴。”

        “塔尔塔洛斯的看守也是这么和露西娅说的。”

        “你也很喜欢那颗星星,露西亚,哪个堆砌文字的女人不喜欢那颗星星呢?但正是那颗星星给你造致灭顶之灾。露西娅……哈哈,露西娅,她欺骗了我们所有人。”

        “露西娅,最重要的还是手里的剑啊,你那把献给露西娅的蔷薇呢?啊,我忘了,在金属女巫那里,她会把它变成一团废铁。”

        伊格内修斯自言自语道:“她的对手是时间女巫。”他只能不断告诉自己,露西亚已经挣脱了时间女巫的控制,找回自己并待在他身边。

        第三张唱片里,再次传出露西亚痛苦的尖叫,还有刑具嘎吱作响的声音。

        “你居然敢逃跑?效仿露西娅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多少能力,你可没有时钟神殿的眷顾。”

        “我绝不会和那些被你变成木偶的人一样!”

        “是吗?哈哈哈你到提醒了我,我会给你在剧本上安放一个合适的位置。我看,你这种出身的人就该做浪荡的娼妓,这才是你人生该有的样子……啊——你这条气急败坏的疯狗!”

        女人疯狂又轻松的语调霎时变得愤怒,“那就先把你的牙齿一颗颗打碎好了。”

        怒吼夹杂着凄厉的尖叫,还有贝壳被击碎的清脆又微弱的声响,这些嘈杂混乱的音调响得人神经紧张,头疼欲裂。

        瓦特眼里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狠狠地对伊格内修斯说:“你就在这里自我折磨,把自己也变成受难者吧。然后你就该把从前对创造者的冒犯全吞进肚子里,跪在圣殿感谢祂的神迹。”

        他飞快地逃离这个地方,留下伊格内修斯独自一人面对呜咽的露西亚。她已经说不出话,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音节发泄痛苦,而疯女人对她进行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伊格内修斯蜷缩着跪在地上,就像在创造者面前忏悔。他们之间所隔的不只是某个空间,还是时间。他恨自己没来过莱斯特诺,又责备自己如此冷漠,竟然对他人毫不关心,还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知道所有事,对经历苦难又完好无缺站在他面前的露西亚出言不逊,大胆地觉得自己一定配得到她的爱。

        他想起露西亚曾对那只猎鹰共情到掉眼泪,但猎鹰毕竟没有被折断翅膀打碎喙。

        “我想找到能让它摆脱人为操控的办法,我想现在它在逐步掌握自己的身体。”他脑海里闪过那天在海边露西亚的絮语。那时他权当她在开一个天真的玩笑,那曾想她已经有了挣脱枷锁的经验,正是凭借着经验,猎鹰才会在她手中活过来。这就是她的秘密。

        “哈,你瞧,你的利刃被我打碎,你就什么都不是了,像条狗流着口水。”疯子得意地叫喊着,“最终的胜利者还是我,露西娅。还是我们,露西娅。你这条软弱卑贱的狗,竟然背叛我们,轻易接受了时钟神殿的项圈,把悲剧变成喜剧,露西娅,凭什么你能够?!”

        伊格内修斯发誓,他再也不会把露西亚和露西娅联系起来了。如果时光能倒流,他绝对不会说她是那颗星星,她是独一无二的露西亚。

        “露西娅,你已经神志不清了,你也要变成我的玩具了。露西娅,都说了不要激怒我,不要想着能跑出这里。”

        留声机的唱针安静忠实地复现悲剧,渐渐地,只剩下一个人的独角戏,连呼吸声也不能录入,疯狂的呓语模糊血肉被刺穿的噗噗声。

        “露西娅,我恨你,我恨透你了,如果不是你,我绝对不会走上这条道路。凭什么你可以如愿以偿,而我们全都要被别人当做垫脚石?”

        “露西娅……露西娅……露西娅,你怎么可以骗人呢?”

        “露西娅,你的剧作平平无奇,毫无亮点,你只是个依靠男人和神力的废物!”

        “……露西娅,为什么越到要死的时候,你的眼睛越漂亮,太神奇了,有了这双眼睛,我也能够洞察万物了吧。”

        “啊,露西娅,我的亲爱的诗神,感谢你眼睛,感谢你的灵感,戴上它后,我一下子想到出好戏。啊,灵感涌上来的感觉真好啊……好久。没有灵感之风淌过了。我会给你安排一出好戏的,露西娅,亲爱的,你说,要是你再次跌进塔尔塔洛斯,被荆棘刺穿灵魂,时钟神殿还会拯救你吗?”

        脖子被扭断的声音很清脆,像冬天踩在冻湖上,冰面碎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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