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洛兴携着孟洵异站在大堂门口，东方怀信和容衍跟随在他们身后。
孟洵异侧首看着洛兴，岁月不仅在他苍白的额头上凿出深邃的沟壑，而且使他的双颊红而凹陷，仿佛赐予恶疾。但红色的双颊和白色的额头之间，闪耀着一双黑而透亮的眼睛，带着年轻人的天真和单纯。这种天真和单纯，孟洵异也在容衍的身上看到过。
他们正在接受大堂值班弟子对来人储物器的例行检查，洛兴将一双手痉挛性地伸了出去，孟洵异听到他们惊讶地唤了一声：师叔。
“你会赢的。”洛兴转过头对孟洵异说。眼睛中迸射出有些疯狂的光，那光颤抖着，让孟洵异几乎认为那来自于一个不久于人世之人的回光返照。
果然一进门就是给力的兴师问罪，洛兴高声叫喊着，似乎这样可以给自己增加勇气：“自己烧掉自己的东西，也要被严加惩处，这是什么道理？”
师尊屠司慢悠悠放下了手中的书简，声调和目光一样没什么波澜：“不尊师长，狂悖忤逆，这是惩罚她的理由。”
“狂悖忤逆？屠司，你不觉得对她刁难太过了吗？”
眼见着屠司看向孟洵异的目光有了一丝波动，但洛兴接下来的话却变了味道：“那只是你给自己找的借口！我就不明白了，你的心里装得下天下万民，为什么偏偏就装不下一个她？”
“本座身为人族首领，绝不会让偏爱之心干扰理智的判断。”屠司的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让人从那张冰块脸上丝毫寻不出破绽。
洛兴气笑了：“偏爱之心、偏爱之心，你可真是父亲的好儿子乖宝宝，他的言传身教你可是无有不从。”
“本该如此。”屠司淡淡道，“你与父亲的仇怨也该……”
洛兴怒不可遏地打断了他：“不要说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爱一个人有错吗？”
“于普通人而言，爱一个人没有错，但，爱一只魔，便是有错。”
“魔有什么错？就因为他们生生世世被囚禁在天地之力稀薄的万山之围，不得不以人血为食维持生命？就因为他们拥有与我们不同的经脉运转之法？”
“洛兴，慎言。”
洛兴的双手甩动着，笔直向下的样子像要切断什么东西：“慎言？我慎不慎言有什么所谓，人族早就被子虚乌有的仇恨和恐惧洗脑了，还有什么真知灼见？”
“洛兴。”屠司的面目笼上一层薄怒。
“怎么，是魔就应该赶尽杀绝，那赶紧的，我可是个亲魔的危险分子呢，来啊，杀我啊。”说着洛兴挑衅似的将头颅抻到屠司眼底，作出引颈受戮的姿势。
屠司皱眉，下了逐客令：“带你师父回思过崖。”
“别成天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对我颐指气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她没有偏爱之心，那对白婳呢，自从她上次在人魔战场救了你，你对她差点儿没把心肝儿都捧出来，你没有偏爱之心？鬼才信！”
屠司没有说话。
目送着被人拖出去的洛兴，全程插不上话的孟洵异叹了口气，自己出思过崖的机会就这么告吹了，或许结果更坏，正在气头上的师尊大人保不准会怎样地杀鸡儆猴，念及此，孟洵异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屠司。
这一看，二人却正好心有灵犀地对上了目光。
“师尊。”
“阿洵。”
又是两声异口同声。
然后是不约而同地面浮红霞、微现尴尬。
东方怀信皱眉。
孟洵异在屠司将她赶回思过崖之前开口道：“师尊大人，徒儿知道错了，过几天就是宗门大比了，您就给徒儿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可好？”说着还低头偷偷用力挤出几滴眼泪，并且揪住了屠司的衣袖轻轻摇晃。
“你何错之有？”屠司问。
“不该烧草？”孟洵异抬眼偷觑屠司。
屠司：“不至于。”
“不该烧掉给师尊的草？”
屠司不答。
不是这个？那是什么？
孟洵异的罪过，总不可能堂而皇之地说对师尊您图谋不轨吧，要不然她剧情还怎么展开？
这时，洛兴临走时最后那句话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孟洵异福至心灵：“……不该烧掉师尊送给师叔白婳的草？”
“咳咳……”师尊屠司的脸似乎更红了，他保持着清冷语调：“与烧草无关。”
那是什么？孟洵异问号脸。
屠司道：“靠近点。”
孟洵异往前一步。
“伸手。”
孟洵异乖乖伸手。
下一刻，屠司重重一拍。
孟洵异吃痛收手。
屠司那双向来没什么神色的眼睛里，藏了点似笑非笑的意思：“疼吗？”
“疼！”
屠司掂着手：“若是再打一下呢？”
孟洵异害怕似的将手背到身后：“肯定更疼！”
屠司面无表情：“你知道疼？”
孟洵异：“……？”
“自你入门之日起，我便告诫于你，不可与人逞凶斗狠，可你未经允许，自行前往东海瀛州与凶兽缠斗，又哪里是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这样的絮絮叨叨的耳提面命可不像是清冷师尊你会说出来的啊！
但孟洵异见好就收，一下子跪在了屠司的脚边：“徒儿再不敢了！”
东方怀信轻蔑地将目光转到一边。
“起来吧。”
“师父你这是答应了我参加宗门大比了？”孟洵异惊喜。
屠司没答，但孟洵异知道，自己离回家更近了一步。
果然是人要脸树要皮，树要没皮必死无疑，人要没脸天下无敌！古人诚不欺我。
“还有……”屠司话锋一转，目光转向了东方怀信，“他？”
“哦哦哦，他是我救命恩人！”孟洵异得了便宜，也乐得卖个乖。
屠司目光闪烁。
东方怀信却麻利地跪在了地上：“师公在上，请受东方怀信一拜！”
“你收的徒？”屠司问。
“我什么时候……”
东方怀信飞快接话：“在思过崖时，师父曾赠予我许多秘籍，授我修行之法。”说着东方怀信将白婳交给他的书恭敬地托举到了头顶，一双眼睛却在不安分地给孟洵异递着眼色，传音道：“邪魔外道……”
本已脱离警戒状态的孟洵异顿时心中警铃大作，她咬牙切齿，却不得不屈服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说法。
屠司的手放在了东方怀信的头顶，精神力一番探寻，只道：“可。随她去弥合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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