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竹马绊
眼看上京和云都的联系越来越密切，传言中的结盟绝对不是空穴来风，本来他想着自己要亲自将孟莹送到悠悠那里，可此时的上京之行已是刻不容缓，于是就打算让流志代替自己将孟莹给送回去。
只是刚到流志的住处，话还没说两句，就被门外熟悉的调侃声给打断了。
“我就知道，如果没事肯定是不会想起我的！”只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袭火红顿时出现在两人眼前。
竟是悠悠！
成璜这才突然恍然大悟流志为何会在今日急着找他议事。
“开始的时候都说你死了，后来又都说你废了！可我看你这好手好脚的，日子过得很自在啊！”悠悠说着拍了拍成璜的肩膀，转身坐了下来。
看着悠悠，成璜的眼眶顿时湿润了。
流志见状，连忙退了出去。
“阿琥好吗？我看大哥在信里说，孩子已经会说话了——”成璜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激动之情。
“好，当然好，我们阿琥可聪明了，连萨都都说他跟萨浒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现在已经会叫阿爹了，就等着你回去抱抱他呢！”提起阿琥，悠悠得意的笑了，“倒是你，我一直为大哥，问你为什么还不回来？我看大哥只要一提起你支支吾吾的，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哈哈哈哈哈哈！我本来还不信，没想到刚才还真是让我给听到了，我说璜儿，真是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啊哈哈哈哈！”
成璜知道悠悠表面上调侃，实际上是不放心他。
“还搞什么金屋藏娇，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小蚂蚱，尾巴长，有了媳妇忘了娘！】说得就是你！既如此，人在哪里呢？也让我去瞧瞧，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悠悠见成璜不语，继续调侃道。
从小就是这样，悠悠在一旁叽里呱啦的说，成璜在一旁呆若木鸡的听。
“等上京的事情办完，我就回去，回去求大哥，让你嫁给我！”许久，成璜抬起头看着悠悠说道。
听到这话，悠悠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大哥已经把我指婚给了流志，而你，想必也肯定知道了吧，听说巴哈家的女儿对你一见钟情，非你不嫁，你这个时候说要娶我，就是在打摩腾部和巴霍部的脸，你不要命了不要紧，可不要连累我，现在是菩提部可是既惹不起摩腾部，也惹不起巴霍部！”悠悠如是说道。
“还有，我嫁给流志，流志以后可以三妻四妾的娶进来，我只要做个表面上的摩腾王妃就好了，他不会在意我，我也不会在意他，我们都是该怎么活就怎么活，可是，璜儿，如果嫁给你，那我们就会一起活在失去萨浒的阴影里，萨浒地下有知，肯定不会愿意的，萨浒他肯定希望我们能好好活着，他希望我们开心，就像他活着的时候那样开心——”提起萨浒，悠悠的眼眶里有晶莹的泪珠涌出。
“璜儿，过去的事就都过去吧，我们活着人，还是要好好的活着不是吗？你现在也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这不是很好吗？”悠悠说着，走过去拍拍成璜的肩膀。
她一直都知道萨浒的事情是成璜的心病，所以不管自己怎么伤心欲绝，也从未主动在成璜面前提起过萨浒，因为她知道成璜只会比她更伤心……
就连此次跟巴哈家的婚事，悠悠开始的时候也以为是自己的缘故，所以她这次千里迢迢的奔过来，一个是为了确定成璜是否还活着，另一个就是帮助成璜打开萨浒的心结。
“你娶谁都可以，但是绝对不会是我！”悠悠的语气不容置否。
“所以，你自己的摊子自己去收拾吧，千万不要带上我，都撇的干干净净的，我以后只要守着我的儿子开心的过日子！至于这次，我就先帮你把人带回去，藏起来，至于后面要怎么办，那可就跟我没关系了！”
悠悠既然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就说明她是想明白了的，成璜见她已经想好带着阿琥重新开始，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让悠悠在这里多住两日，自己可以带着悠悠出去逛逛给阿琥买点礼物顺便趁着这次机会让她一起带孟莹回乌兰。
话说孟莹这一觉直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只见整个院子里都静悄悄空荡荡的，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找了好几圈儿都没有看到成璜念恩金刚的影子，心中不免有些奇怪，正在恍惚间，忽然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以为是成璜带着孩子们回来，随便披了件衣服就冲过去开门。
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个一袭红衣容貌明丽的绝色美人！
孟莹整个人便清醒了过来，只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位红衣女子，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悠悠，这便是孟莹——”正要开口，成璜已经赶到，给两人介绍着彼此。
“我知道悠悠姑娘的！”孟莹边说边看着悠悠点点头。
“怎么？璜儿跟你说起过我？”悠悠说着上前走了一步，倒是毫不见外。
“嗯，大哥哥经常会在梦里喊你的名字——”孟莹继续道。
“是吗？看来你小子也不算狼心狗肺啊！”悠悠说着，转身一脸娇嗔的拍了拍成璜的肩膀，朝着她眨了眨眼，伏在他耳畔小声调侃道，“你小子眼光确实不错啊！这模样，我看了也喜欢！”
“好了，快进门歇着吧，别站在门口了！”成璜无奈的看着悠悠。
孟莹却是很礼貌的给悠悠倒茶，没想到悠悠反手一推，“这个，我可喝不惯——”说着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马奶酒喝了一大口。
如此，一直到晚上悠悠睡下，孟莹才找到机会可以单独跟成璜说说话。
头一件自然就是念恩和金刚两个孩子去了哪里，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昨天晚上刚好有我们的马队经过，有辆马车刚好空着，就想着让念恩和金刚一路坐马车过去可以更舒服些，当时你已经睡着了，我也就没有叫醒你——”
“可我们不是说要一起去吗？”听到两个孩子就这样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走了，孟莹顿时满心失落。
“我在这里临时有些事情要处理，正好悠悠来了，你这次先跟她一起走，等我这边事情办完了，就马上就看你们！”
孟莹没有再问下去，她知道成璜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所以才会把念恩金刚给送走，不过想到她自己也马上就要过去，三个人很快见面，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
不过孟莹却发现了另外一件事，让她觉得很是奇怪！
她早就知道便漠北姑娘作风直率豪放，跟中州姑娘从小被要求含蓄婉约不同，今番见了悠悠，也算是真正见识过了。可她却发现，悠悠和流志好像更熟悉，总感觉悠悠在流志面前有几分颐指气使，就像使唤下人一样，有什么事就过来吩咐一下。
孟莹记得成璜曾经说过，流志是在他跑马帮的时候认识的，两个人其实并没有见过几面，这次不过是在这韩城偶然相遇。
那悠悠和流志按道理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怎么会如此“熟悉”呢？
“你也认得悠悠姑娘？”这天，孟莹见客厅只有流志一人，忍不住试探问道。
“当然！只要认识成璜大哥的人就没有不知道悠悠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从前我去漠北做生意的时候，都是悠悠招呼我们，成璜大哥的钱也一直都是她在管着！”流志笑着答道，“别说我了，这不是连你都认识悠悠了吗？”
流志发现自这两日悠悠过来之后，孟莹便不再像之前一直围着成璜团团转，而是有意无意的避开他们，就连悠悠邀她一起去逛街，也总是推说自己身上不舒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少出门。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也难怪，成璜和悠悠的关系，一般人肯定是搞不懂的。漠北姑娘本就直率豪放，加上悠悠从小跟成璜同吃同住一起长大，完全把他当做兄弟，加上要试探一下孟莹对成璜的心意，有些动作难免就会过分了些，这一切，流志都是看在眼里的。
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这件事是成璜剃头挑子一头热，因为孟莹救了他从而日久生情，现在看来，这孟莹对成璜的情愫也不一般。
又想起萨都在临行前对他的提醒：“让你留下来，不是让你每天跟在王爷身后转，必要的时候你要给王爷提醒一下，这次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是王爷必须回去跟琪琪格成婚，至于那个小姑娘，以成璜的性情，是绝不对丢下她不管的，但是，倘若是那个小姑娘自己要走呢？”
是的，倘若孟莹真的跟着悠悠回到了乌兰，那成璜即便是回去，哪怕是闹到天翻地覆，也决计不会娶巴哈家的琪琪格……
“而且说句不该说的话，成璜大哥若不是顾念姑娘，这会子早就跟悠悠姑娘成婚了，而且，你也看到了，悠悠此次过来，就是希望成璜大哥能早点回去，所以特意来看看，你也知道，成璜大哥的这张脸很讨姑娘欢喜，悠悠啊，生怕他在外面拈花惹草！”说到拈花惹草这几个字的时候，流志特别加了重音。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孟莹又怎么会听不懂，怪不得，悠悠在她面前总是跟成璜一副很亲热的样子，原来都是做给她看的，果然只有女人最了解女人。看悠悠的样子，完全吃不惯中州的食物，她以后肯定也不会愿意来中州长住的，再看大哥哥，平日里总是一副闲人勿近的冰山模样，可自从悠悠来了，就好像冰山化成了溪水，悠悠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直都是笑盈盈的看着她。
或许，悠悠才是能把大哥哥焐热的那团火吧！
想到这里，孟莹就突然不再想去乌兰了——
只要一想起到了乌兰，每天都要看到大哥哥和悠悠在一起的样子，她就会觉得心里堵得慌！
正在心烦意乱间，孟莹一抬头，猛地竟看到成璜和悠悠正在站在对面的小店前，就见悠悠挽着成璜的胳膊，手里还拿着一件小孩子穿的肚兜在成璜身上比划着，成璜则是一如既往笑盈盈的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宠溺！
是的，她就是很嫉妒，嫉妒成璜对悠悠的好，嫉妒那种完全与众不同的偏爱！
本来说好明天就要跟着悠悠一起去乌兰，今天出来置办一些路上要用的东西，孟莹推说自己身上不舒服，就没有一起出来。她明明记得刚才还在家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大街上，偏偏又这么不凑巧的遇到了成璜和悠悠在一起，眼前他们就要朝着这边走过来，便马上寻了条岔路，朝着回家的方向匆匆奔去。
只不过走了还没几步，就被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士兵拦住了去路——
“公子，请问去梅溪该往哪个方向走？”
听那士兵的口音，明显是上京人，孟莹愣了一下，只抬起手往左边指了指，“直接走便是，不算太远。”
“好的，多谢公子！”只见那人牵着马缰绳，正要调转方向，却被另一个带着风帽斗笠的人给拦住了。
“算了，今天我们先找个客栈休息吧，听说梅溪到现在还是大雪封山，晚上过去恐有不测，我们明天白天再去！”那人说着便摘下了风帽斗笠，从马上一跃而下。
“子建哥哥——”只见孟莹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人，喃喃自语道，“子建哥哥，是你吗？”
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人影，那些被尘封已久的往事霎时之间也跟着涌上了心头。
当年启皇后崩逝，是梁王舅舅不顾风险将她和喜公公接到了梁王府，只是梁王府上下都对她的身份讳莫如深，舅舅事务繁忙，侍女丫鬟甚至连话都不敢跟她多说一句……
除了子建，他是她在那些年月里唯一的朋友，唯一的伙伴，唯一的哥哥。
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跟子建会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永远那么开心的在一起，所以分别时的伤心也就格外清晰……
那份痛楚至今仍留在她的心上，久久挥之不去……
梁王府花园里，小孟莹正在侍女的陪伴下站在池边数着游鱼，小子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假山后面溜了出来，轻轻的蒙住了小孟莹的双眼。
小子建顽皮地佯装苍老的声音道：“孟莹，快猜猜我是谁？”
孟莹的嘴角微微上扬：“子建哥哥，我知道是你！”
只见小子建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大贡橘，“孟莹，我给你剥橘子吃！”
孟莹看着子建，“我听舅舅说，你要走了，是真的吗？”
子建便剥橘子便点头，“皇上派我叔叔去漠北边地掌管军务，我姐姐要叔叔带上我去历练一番！”
孟莹吃了一瓣橘子，“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子建摇摇头，“我问过叔叔，叔叔说他也不知道。”
孟莹：“子建哥哥，我等你回来！”
孟莹说着，掏出怀里的绣帕，轻轻的绑在了子建的腕上。
子建摸了摸绣帕，笑了，“等我回来，马上就来找你！”
后来，孟莹就一天一天的盼着子建哥哥能够回来，回来陪着她一起采花捉蚂蚱一起数星星说说话，孟莹觉得自己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跟子建说，只是都攒在肚子里。
她想让子建握着她的手教她画画，因为舅舅留给她的功课她总是做不好。
她想问问子建舅母给她做的新裙子好不好看，因为侍女丫鬟们都不肯跟她多讲一句话。
她想告诉子建自己会做绒花了，而且做的很好看。
她想告诉子建梁王府的牡丹花又开了，而且开得比上一年更加繁茂。
一年复一年，那时候的日子怎么就过得那么漫长……
待到有一天终于等到忠靖候班师回朝的消息后，公公偏偏又要带着她去梅溪渡劫清修，而且这一渡便是八年，时间过得好像又很快，几乎是转眼之间，孟莹便已变成了大姑娘。
不过好在她已经在习惯了清静和孤单，并在这清静与孤单中给自己找到了好多的新朋友，比如说冬日里来窗台上要吃食的小松鼠，还有小白猫闹闹，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动物，甚至那梅溪山间的一草一木和春来时漫山遍野的白梨花……
真是没想到还能与子建哥哥再见面，那天，当子建真的站在她面前时，她甚至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
眼前的子建哥哥长高了也长壮了，俨然已经变成堂堂七尺男儿，唯有眼底眉间的微笑，还是跟年少时一模一样……
“子建哥哥——”看着那人的背影，孟莹站在那里突然忍不住大喊了起来。
那人亦停住了脚步，猛地转过身来，果真是子建！
“子建哥哥——”孟莹的声音几乎在颤抖，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姑娘看到了亲人，顷刻便扑进了子建的怀里。
一切好像都没有变——
孟莹还是那个小妹妹，子建还是那个小哥哥。
“子建哥哥，你怎么会来韩城？”宴春楼的雅间内，两人并肩而坐，面前各摆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
“还不是来找你？”子建说着喝了一口茶，转过又看着孟莹，长舒一口气继续道，“三个月前，王爷收到了喜公公的密信，公公说自己身体不好，恐怕没有办法带着你回上京了，还说你们都已经习惯了梅溪的生活，也给你找好了人家，让王爷不要担心，可王爷哪里放心的下呢，赶忙就给喜公公写了回信，只是就这样没了下文，正好朝廷要派人过来查看韩城这边的漠北探子来往情形，王爷就借机把我给推荐了来——正好能找找你！”
“对了，公公他老人家还好吗？你怎么也在这城里？”子建问道。
“公公，他——已经过世了——”提起公公，孟莹的眼角顿时有泪水涌出，一滴一滴落在茶杯里。
“那你现在住在哪里？跟谁一起？还在梅溪吗？”子建忙帮孟莹擦拭眼泪。
“没，我现在住在公公之前的一个朋友家里！”孟莹呜咽道。
“就是公公给你许的那户人家吗？”子建急忙问道。
“不是，公公说的那户人家在岭南，子建哥哥，我不想去岭南——”孟莹泪眼汪汪的看着子建道。
“那就不去，我带你回家！我们一起回家！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子建说着紧紧握住了孟莹的手。
“嗯，子建哥哥，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分开！”只见孟莹伏在子建怀里大哭了起来。
“那位朋友在哪里，我们去拜访一下，然后说明情由，我这就带你走！”子建轻声道。
“在——在——”孟莹呜咽着，这边刚要开口，忽然想到刚才子建说起他这次是来查漠北探子的，想起悠悠这个时候跟成璜一定已经到家了，这个时候她若是带子建过去，看到悠悠那一身漠北人的装束，难免不起疑，若是再盘问一下，怕是会在成璜跟前暴露子建和她的身份。
关于她的身世，她从未在成璜跟前提起过，她不想成璜知道她的身份。
“公公的那位朋友是做生意的，一年到头都在外面奔忙，只有我一个人住着——”孟莹说着，转念提议道，“要不这样吧，我写一封信，让宴春楼的伙计给送过去，等他做生意回来，自然也就知道了！”
就这样，孟莹在跟成璜约定去乌兰的前一晚，跟着子建去了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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