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炼狱行

却说成璜自那日晕倒之后，便一直是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的状态。

        喜公公本想自己守在成璜的床头，可毕竟年纪大了，只三日，便觉得头晕眼花，体力不支，为长久计，只得让孟莹上夜，并叮嘱她一旦成璜醒了就马上就叫他。

        这天夜里，困倦不堪的孟莹正频频打盹儿。

        卧房内，一盏残灯如豆，灯台下已经堆满了殷红的烛泪。

        “咚——嗡……嗡……嗡……”，突然有悠远的钟声传来——

        只听得那钟声“咚——嗡……嗡……嗡……”一圈儿接着一圈儿，余韵绵远不绝。

        不知过了有多久，成璜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脸色好像一张苍白的蜡纸。

        他知道这钟声名为幽冥钟，是专门为那些横死之人而敲的，据说，只要半夜在地藏菩萨的跟前诚心敲钟，那钟声便会传到地狱里去，那地狱里的横死鬼便会顺着这钟声看到光明……那些鬼魂看到了光亮，便会早日得到解脱……

        “真的会解脱吗？”成璜看到窗外的一片漆黑，心底长叹道。

        他的母亲，就是因为生他的时候难产血崩横死，还有萨浒，他最好的兄弟朋友，因为代他出征，被明宇陷害横死黄沙……还有他自己，真的会得到解脱吗？

        “咚——嗡……嗡……嗡……”

        “咚——嗡……嗡……嗡……”

        “咚——嗡……嗡……嗡……”

        秋风微凉，伴着这雄浑的钟声，成璜隐隐觉得有阵痛再次从后脊袭来，整个人不禁攥紧了双拳。

        伴着那浑厚的钟声，恍惚中，他好像真的看到了一道金光，只不过金光照亮的所在，却是无数恶鬼哀嚎充满了诅咒的无间地狱……

        “咚——嗡……嗡……嗡……”

        而且随着那钟声每飘过一次，成璜就觉得身上的疼痛加重了一分——

        那痛楚，就像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巨浪，一浪更比一浪高。

        只见成璜忍着剧痛，狠狠咬住了自己的双唇——他不想吵醒孟莹。

        “大哥哥——大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孟莹察觉到床头的响动，睁眼看到成璜脸上那痛苦不堪的表情，顿时慌了手脚，“公公——公公——你快来啊，快来看看大哥这是怎么了啊？”

        眼前到处都是无间地狱的鬼魅游荡，都吐着血红的舌头不断朝他招手大笑，那笑声就跟悬崖上的猫头鹰的笑声一模一样，忽然，熊熊火焰点燃了这世间的一切，所有的鬼魅都消失了，狂风大作，像是要把这世间的一切化为灰烬……

        公公本也没睡沉，听到孟莹忽然大叫，便马上赶了过来，虽说行医多年，可是看到成璜此刻的样子，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病人——因为剧痛，成璜此刻的神情已经变得扭曲，身上的青筋暴起，整个人仿佛随时随刻都可能会炸裂开来——

        “滚！滚！都给我滚！早晚我要把你们都碎尸万段！”只见成璜的神情变得狞厉起来，两只手还不断的挥动着，竟然一把将给他诊脉的公公推到了地上。

        孟莹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下子便吓得嚎啕大哭了起来。

        “公公，你看大哥哥，我害怕——”孟莹边抹眼泪边问道，“公公，大哥哥他不会有事吧？”

        “你大哥哥这是梦魇了，等醒了自然就好了——”公公说着叹了口气，将孟莹揽在了自己怀里。

        又不知过了有多久，只见成璜脸上的神色慢慢开始放松下来，又慢慢的睁开了双眼。

        “大哥哥，你还疼吗？”孟莹边说眼泪便忍不住往下落。

        落在成璜的眼角眉梢。

        只见成璜勉强从嘴角挤出一丝浅笑，声音虚弱的说道，“好了，我没事了，不要哭了！”

        边说边向喜公公点头致意。

        看到成璜已经清醒，又想起他方才痛苦不堪的样子，孟莹一下子哭的倒是比之前还要凶了。

        “大哥哥已经够难受的了，看你这么一哭，就更难受了——”成璜说着摸了摸孟莹的头。

        “那我不哭了，大哥哥你出了好多汗，我帮大哥哥擦汗！”孟莹说着拿帕子帮成璜擦拭额上的汗珠。

        “大哥哥的衣服湿透了，孟莹去帮大哥哥拿一套干净的衣服来好不好？”成璜的声音里满是祈求。

        “好，我去给大哥哥拿衣服。”孟莹看着成璜，又看了一眼公公，乖巧的点点头。

        成璜的眼光一直追随着孟莹的身影，直到那身影消失不见，才缓缓舒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喜公公。

        “成璜蒙公公和小姐高义不弃，得以苟活至今，心中无限感激，本想着有朝一日能报答公公和小姐的恩德，只是眼下——”话还未说完，成璜的身体不禁疼的颤抖起来。

        “成璜夙遭闵凶，朝不虑夕，自幼年至今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未敢有一日舒怀，也从未开口求过人——可是今日，成璜求公公，若是公公真的对成璜心存怜悯，就请公公给成璜一个痛快，成璜下辈子纵是结草衔环，也一定会报答公公和小姐的恩情。”话音未落，成璜已然是满头大汗淋漓。

        那床单已经完全被成璜的汗水浸湿，只见喜公公的浑浊的双眼中似有泪光闪动，缓缓，伸出一只手握住了成璜的手，“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只是此刻的成璜已经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一双眼睛充满期待的看着喜公公。

        “公公——不要啊，公公——”孟莹突然闯了进来，一把抓住了喜公公准备扬起的双手，伏在成璜的床前声泪俱下，“大哥哥，你再忍忍，很快就不痛了，公公，你不能，大哥哥他一定会好起来的啊！”

        “小孟莹，不要哭，别怕——”只见成璜嘴里喃喃，试图伸手去帮孟莹擦去脸颊旁的泪水。

        忽然一阵巨大的阵痛再度袭来，眼前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怒目金刚，只见那四尊金刚无一不是面目狰狞，手持利刃，一副大杀四方的架势，好像正冲着他疾驰而来……

        只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成璜再也无法忍受着剧痛，终于放声喊了出来。

        那痛苦的嘶吼声钻心刓肺，吓得孟莹一边哭一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转过头伏在公公的怀里根本不敢看成璜。

        “老天啊老天，你何以苛待人至此啊！”只听得公公一声哀叹，伸出手重重的在成璜脖颈劈了一下。

        瞬间，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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