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原是采花贼

三千年后，奈川岭。

        蛮夷之地，大荒的始处便是奈川荒岭。

        这应当是四海八荒神仙驻地当中最荒凉没落的地方，唯有的便是漫山遍野、那一树树终年常开不败的灼红，风一吹过，漫天都是银铃声。

        这花名曰渡铃，外形似桃花，只是那花瓣像是被鲜血浸染过一样，当风吹过的时候花瓣就会自动合上像铃铛似的，一串串的，那声音清透得仿佛能穿透山野。

        在那枝头上，簇簇繁花掩映间，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动，细细看过去竟是一个姑娘。因为那姑娘也是一身红衣，所以乍眼看过去竟没认出来。

        她似乎是处在了整片林子最高的一棵花树上，眼睛紧紧锁在顶端那簇颜色艳丽的繁花上面，颇有动手攀折之势。

        可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那花瓣的时候，那合着的花却猛然绽开，随之而来的是里面窜出一道极速的青光，花瓣带起的气流轰得阿五险些从枝头跌下，阿五只来得及用手挡住眼睛。可还没等她缓过神来，那冲出去的青光竟在半空变成了一只展翅翱翔的青色大鸟，阿五回过头的时候便见到那只巨大的青鸟朝着她俯冲而下。

        一声惊呼，受到惊吓之后步履不稳直接就从枝头坠落，阿五觉得自己这次一定摔得够惨，谁让她刚刚就选了最高的一棵树来爬。就在她懊恼不已的时候，下坠的身子却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鼻尖是淡淡的清香，四周泛起阵阵铃声，熟悉又陌生。

        阿五愕然，等到抬起头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凌厉的下巴，然后就是几缕细碎的墨发。男子垂眸看她，细长的桃花眼微微敛着，不笑却恍若含情，不知是不是错觉阿五只觉得这人看向她的目光极度震惊，嘴唇翕忽，似乎是含糊不清的说了什么。

        “五五…”

        小鬼，你再盯着姑娘看，小心姑娘把你眼睛抠出来吃掉。

        云层浩渺间，倚靠在白玉栏杆上的红衣姑娘凶狠的朝他做了个鬼脸，故作威胁的吼他。

        一袭红衣，过往清晰又模糊。

        终于脚下站稳，白衣仙君的目光依旧紧紧锁在阿五身上，阿五愣然，下意识的开口：“你是谁？”

        闻言，男子看向她的目光露出了些许的犹疑挣扎，而后似乎被什么动静惊到瞬间浮上寒冰般的疏离，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好像刚刚的温柔只是错觉，这个人生来就该是这样的。

        四周一阵旋风扫过，阿五只觉得腰上一紧，神君脚下一跃再次带她离了原地，只见那只青鸟猛的冲向他们刚刚站的地方，那里瞬间尘土扬起，塌了一个大坑。

        “青青，你越来越大胆了！”仙君语气冷冽，似是对那只青鸟说话。

        莫非他们还是旧识，这脾气暴躁的怪鸟还是面前这个人养的？

        阿五这样想着，果然见到那只青鸟听到仙君的话之后不满的嚎叫一声，最后也只能恹恹的掉头飞走。

        偌大的林子里面一时间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白衣神君的眸子晦暗不明，依旧紧紧锁在她的身上。虽然阿五承认面前的神君是顶顶好看的，面若寒月，孤傲卓绝，尤其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精致好看得让人咂舌。可是长时间被这样的眼神盯着阿五还是感觉不大舒坦，空气中的气氛更是微妙怪异。

        半晌，阿五终是忍不住出声打断：“你是谁？”

        不知道说什么，就问了一个生人初次见面常见的招呼。

        可是白衣神君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依旧紧紧的盯着她，眸子里面流转的光影十分复杂，挣扎纠结，似乎是想要从面前这张脸上找出些什么。在阿五没有没有看到的地方神君的手更是攥得自己指尖发白，仿佛在极力压抑克制着什么。这让阿五更觉莫名其妙，她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莫非是问别人名姓前得先自报家门才算礼貌？

        想想也是，阿五重新组织了语言。

        “我叫阿五，你呢？”阿五笑意盈盈的看着他，长年被困在昆仑难得见到什么生人，下山看什么都新奇，所以见到这人的时候控制不住的多了些话。

        阿五？

        你叫阿五。

        记住了，小鬼，我叫五五，下次别再认错人了。

        这一声似乎终于让神君拾回了神智，他沉默良久，徐徐道：“黎烨。”

        “黎烨……”阿五跟着念了一句，脑子里面却在飞速搜索着在昆仑无聊的时候看过的神仙图谱，却没有一个对得上号的，想来也不是什么有名头的神仙。

        五五，对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我叫黎烨，你要记得我。

        在往生之路的入口，他抱着浑身是血的姑娘，两个人的伤一个比一个重。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阿五嘴巴里面念出，神君冰冷的眸子渗透出一抹笑意，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出手揉了揉阿五的头：“五五。”

        五五，我等你很久了。

        五五？

        阿五一愣，从来没有人这么唤过她，除了她四哥之外更是没有人敢揉她的头，可是面前这个不知道哪块荒山野岭修出来的小地仙竟然全都做了。更奇怪的是，从心头让她涌起一种熟悉感，她竟然并不抗拒这人的接近。

        阿五狠狠的甩了甩头，似乎是让自己清醒，她后退一步防备的看着面前的黎烨，莫非这人就是奈川的主人？想想又觉得不对，史书上说了驻守奈川的起初是昔年陨落弑神渊的战神祁灼，那都死了得多少年了，骨头都该化了。后来似乎是又给了某位仙翁，既是仙翁估计都得老得半截入土了，怎么可能是面前这么个半大小鬼的样子。估计面前这家伙也是附近哪座山里面修出来的小精怪或者小地仙什么的，刚刚听到动静过来的。

        阿五盯了黎烨一会儿，又看了一眼这漫山遍野的花树，似乎终于想清楚了什么好奇的凑过去，小声道：“你也是来偷花的？”

        “偷花？”黎烨微微诧异，眉头微微松动，似乎是被阿五说的话逗笑了，诧异又无奈。

        “你别装了，史书上面都说了，渡铃之花，终年常开不败，日落之后会从叶下生出果实，其果蕴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凡人食之可延年益寿、生死人肉白骨，神仙食之可助修为涨灵力，巩固仙根。我看你这小地仙就是心术不正，想着来偷花增修为。”阿五一脸鄙夷的看着黎烨，对他这种敢做不敢当，装傻充愣的行为似乎很不耻。

        黎烨似乎是被阿五的话逗笑了，目光顺着移到阿五腰上敞开的乾坤袋，眉目含笑：“哦，姑娘原是个采花贼。”

        阿五面露囧色，却还是倔着解释道：“我取这花自然是有正经用途的。”

        “是吗？”黎烨怀疑的看着她。

        “再说，我可和你这小地仙不一样，我来奈川可是告知了这里驻守的仙翁，那是得了允许的。”阿五白了他一眼，不过就是小小奈川，她昆仑要的东西这四海八荒还没有要不来的，虽然没见到那仙翁说明白可她人都到这了，什么时候见到再说也是可以的。

        “原是这样。”黎烨意义不明的笑了笑，故意拖长尾音，面前这厚脸皮的丫头来偷他的花看起来还颇为有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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