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浮萍聚
漠北大成是他和大哥明庭这么多年来心心念念的宏图伟业，至于孟莹，则救了他的性命……
倘若漠北大成将来真的能在他们兄弟手里有所成就，那么救了他成璜，就等于是救了大成？
会是这样吗？
成璜向来不相信什么卦象术数，谶纬之学，对于一切鬼神之说更是敬而远之，可是眼下这一切却令他心乱如麻。
尤其公公的死，是他不可饶恕的罪过！
这个家到处都是公公的影子，仿佛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公公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撸猫，采药熬药张罗着一家人的饭菜，进进出出永远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孟莹站在院子里，总觉得公公还在。以前她一直觉得公公好烦好唠叨，这也要管那也要问，动不动还要罚自己写字背书，做梦都想要逃离公公的“魔爪”。在她小的时候，虽说公公也装死骗过她，但孟莹知道那都是假的，只要她装模作样的抹下几滴眼泪，公公就会马上复活过来抱住她哄她，还会带着她上街看好玩的，买好吃的……
可这次，竟是真的了，不管孟莹再怎么哭，怎么闹，公公都不会回来了——
自公公走后，梅溪的天气便一直阴雨连绵暗无天日，孟莹更是伤心过度每天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思茶饭，一言不发，成璜担心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直到流志那日过来说在落瀑崖下又发现了几具被野狗啃食的尸体。
“城里热闹，气候也比这山里要好，孟姑娘喜欢热闹，时常去街上走走，也可以疏解心绪。”流志如实说道。
于是成璜便做主带着孟莹来到了城里，住进了流志为他们安排好的深宅大院内，只说流志是他之前在贩马时认识的兄弟，此次巧遇，刚好置办了这个宅院，请他们过来小住一下。
只是成璜刚进门，就隐隐感觉到背后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们。
原来是那个偷他玉璜的小乞丐，正拿着扫帚在院子里扫地。
“他很聪明！”成璜看了那小乞丐一眼，站在流志身旁，低声说道。
成璜知道流志便是通过这个小乞丐找到成璜的，也亲眼见识过他和孟莹斗智斗勇的场面，不过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能把孟莹耍的团团转，还能让流志赏识并留在这里，足见这个孩子确实有厉害之处。
流志也明白成璜的言下之意，多年来，明庭大哥命手下一直在暗中收养资质不错的中州孤儿以备将来之用，成璜的意思，便是这个孩子可以收为己用。
“这个孩子叫念恩，本来我是打算把他跟其他几个孩子一起送往漠北的，可是他还有一个五岁的弟弟，病得很严重，他不肯走，说一定要跟他的弟弟在一起，我这才把他们兄弟俩接到这里来。他弟弟就在后院的厢房里，我们的人亲自照看着。”流志解释道。
“好，去忙你的吧！为免孟莹疑心，没有大事就不要过来了。”成璜说着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却是朝那小乞丐招招手，“念恩，过来！”
念恩原以为流志是这所宅子的主人，所以每当流志进出的时候总会做点活计来表示自己并不是吃白饭的，没想到在这里却遇到了孟莹，他跟孟莹好歹也见过几面，算是不打不相识的老熟人，所以在成璜带着孟莹进门的时候便忍不住跟在后头多看了几眼。
不过以他多年来混迹街头察言观色的经验，看到成璜和流志走路时的样子和他们说话时的神态，他便猜到这个跟孟莹走在一起的男人身份地位更在流志之上。
于是看到成璜叫他，便忙不迭的跑了过来。
“参见老爷！”只见念恩扑通跪在地上，一脸恭敬朝成璜行礼。
听到这声老爷，成璜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若不是看到这孩子此刻的神情恭敬，他真的会觉得这孩子是在“调侃”他。
成璜这厢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只听得吱呀一声，房门开了，却是已经沐浴更衣好的孟莹。
孟莹心里清楚成璜带她来城里小住，就是为了要让她散心，她也明白人死不能复生，而公公最大的心愿就是她能高兴快乐，所以她也便努力要自己打起精神来。
没想到刚一开门就看到了那个小乞丐，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愣住了。
“是你！”两个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指着彼此道。
念恩印象中的孟莹一直穿着男装，所以看到她换上女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孟莹印象中的念恩则一直是脏兮兮的，头一次看到他穿戴的这样干净，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不能适应。
“什么？老爷？你竟然管我大哥哥叫老爷？我说你这个小鬼头，我大哥哥看起来有那么老吗？”孟莹说着走到念恩身边，再次拎住了他的耳朵，“哎，我说你怎么也在这里？”
“喂，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干嘛每次都要抓我耳朵，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你个大姑娘家家的不害臊吗？”念恩说着便千方百计的想要挣开孟莹，“这院子这么大，你能站在这里，难道我就不能站着了吗？”
简直是原形毕露，被孟莹这么一搞，那个伶牙俐齿的小乞丐终于又回来了，而孟莹，也因为和念恩斗嘴的缘故，暂时从公公过世的悲痛情绪中解脱了出来。
看到孟莹此刻的样子，成璜心里终于长舒一口气，照这样看来，这趟韩城果然是来对了。
“这个生病的孩子是念恩在路上捡的，原本有户人家要收养他，他自身都难保却非要带着那个病得要死的孩子，流志看他们实在可怜，就暂时收留了他们。”晚间，成璜带着孟莹一起来看生病的孩子。
“可见是个心地善良重情义的，就是那张嘴巴不饶人——哎，这个小的，可千万不能跟他在一起，否则将来学得跟他一样油嘴滑舌可怎么好？”孟莹边说边给孩子盖好被子，“哦，对了，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还没有名字，要不，你帮他取一个吧？”成璜提议道。
“嗯，那就叫金刚吧！”孟莹看着孩子，轻声道。
“何解？”成璜问道。
“我原来跟着公公一起去听老和尚念经，常听说有【金刚不坏之身】，这孩子从小就生病，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他将来能有个好身体！”孟莹看着孩子笑着道，显然还沉浸在为孩子取名的美好希冀里。
一个月来这是成璜第一次听孟莹提起公公，而没有黯然神伤，顿时一股欣慰之情涌上心头。
生病的金刚几乎占据了孟莹的所有精力，就像当初照顾成璜一般，终于在这个阴云密布的冬天快要散去的时候，小金刚转危为安，渐渐的活了过来。
年轻的新生命总是让人充满了美好的希望，更别说一个粉雕玉琢水灵俊俏的漂亮孩子，孟莹看着金刚那红扑扑的小脸蛋儿，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又变得跟以前爱说爱笑了。
“你们说，这金刚长大了以后，会不会比大哥哥还要好看，我觉得大哥哥就已经是我在这个世上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了，金刚以后会超越大哥哥吗？”孟莹看着金刚，忍不住叹道。
“我说你这姑娘家家的，说这些都不害臊吗？”念恩在旁边无奈的撇撇嘴，边说边朝着孟莹做了个鬼脸，“好了，你快出去吧，我要给金刚洗澡了，非礼勿视！”
说来奇怪，念恩对孟莹是从来说话不饶人，完全一副市井小泼皮的架势，每次都能把孟莹给气个半死，但跟成璜说话却从来都是毕恭毕敬，像个成熟的大人。
所幸孟莹从来不当面跟他计较这些，只背后偷偷的叫他“小古板”！
只不过白天刚看那小古板嚣张完，晚上就听到了他的哭声。
原来这念恩半夜起夜，醒来后忽然发现金刚不见了，便赶忙跑到院子里到处找，只是各个屋子都找遍了，人仰马翻的闹了一个晚上，也没有找到这个孩子。
急得念恩当即便大哭了起来，“金刚他还不会说话，万一被坏人给拐走该怎么办呢？”
“没道理啊，大门一直关着，不像是有人出去的样子——”成璜看着院内大门的门栓，一脸冷静的摇摇头。
“会不会在床底下，我小时候睡觉不老实，经常会掉到床底下。”孟莹在旁提议道。
“早就找了，没有——”念恩抹了一把眼泪，呜咽道。
就这样，三个人一直在院子里站着，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
才看到那孩子正坐在房顶上，手里还抱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花猫——
显然是为了救那只猫爬上去的，显然是上得去，下不来了。
真是虚惊一场，不过孟莹却因为这天夜里着凉，一下子得了风寒。
本来孟莹说不碍事，只休息几天便好，可成璜不放心，还是抓来了药并亲自炖了，不过去收了个衣服的功夫，却发现那灶上的汤药连碗带盘都不见了……
成璜以为是念恩，没想到念恩却告诉成璜他在找金刚——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孟莹的房间。
隔着窗户，成璜和念恩看着金刚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小心翼翼的舀出一勺汤药，吹吹凉，轻轻送到了孟莹嘴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还一眨一眨满脸期待的看着孟莹。
孟莹哪里见过如此攻势，只得乖乖的一勺一勺将碗里的汤药喝完……
“这个小家伙，真是人小鬼大！”成璜轻轻感叹道。
念恩在这里住了也有几个月，虽然见孟莹一口一个大哥哥的叫着成璜，但他心里却清楚的很，知道他们并不是什么兄妹关系，而且，据他的观察，他已经看出成璜是喜欢孟莹的。
“他还那么小，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就是想要帮你分忧罢了。”念恩试着解释道。
“殊不知，有志不在年高啊！”流志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身后，由衷的佩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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